江涌山应

此号基本不用

《黄金台》不完全整理

苍梧宾白《黄金台》不完全整理
 欢迎各位小可爱补充


 1.他生就了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,不是如今京中流行的那种面若好女色如春花的清雅俊秀,而是修眉凤目,眸如寒星,鼻梁陡直,嘴唇削薄,俊美得十分锐利凛冽。男人身量很高,似乎惯于垂眼看人,眼皮总是半抬不抬,周身洋溢着漫不经心的倦怠感,又瘦得只剩一把嶙峋病骨,茶铺里分量不轻的粗瓷碗都好像能把他手腕压断了。可当他端然静坐时,脊背挺得笔直,如同土里拔起的一竿青竹,劫火淬炼的一把长刀,纵然伤痕累累,寒刃犹能饮血,衰弱躯体也拦不住他纵横天下。

2.人们总是不惮用最下流的揣测试图补全“真相”。

3.然而这细微尖锐的疼痛犹如一根金针,顷刻间透脑入骨,刺破重重迷障,一针定住了他摇摇欲坠的魂魄。涣散的神智被强行收拢,飞快地抽离了排山倒海的噩梦。

4.金口玉言,冰冷的字句染着森然杀意,一个接一个滚落金阶。

5.他所有的愤懑无奈、心灰意冷、感同身受,漠然的洞察与刻骨的煎熬,俱在这一笑之中。

6.可是严大人,君子立世,有所为有所不为,北燕铁骑守家卫国,数十年的英名荣光,如何能因我一己之私,变成千古骂名?”

“傅某或许做不了君子,但绝不做罪人。”

7.严宵寒今天才知道傅深身上有多少伤疤,陈旧的新鲜的,从未显于人前,落于史册,都镌刻在年少封侯、意气风发的岁月背后。

8.严宵寒跟着轻声感叹了一句:“一般人也成不了他。”

9.万里长城,不曾毁于外敌之手,先被自己人拆得砖瓦飘零。

10.有一线希望,总比束手无策要好。

11.昨天的事流水般涌入脑海,却再也掀不起滔天巨浪,水面下暗流涌动,一直沉入不可测的海底。

人心本来澄澈如镜,它们却把浅水变成深潭。

12.单看脸,严宵寒比他还强上三分,他换下了飞龙卫那身黑漆漆的袍子,披着浅色广袖的家常旧衣,起身挑亮灯盏时,黑发流水似地从肩背滑落至胸前,倦倦地低垂着眼帘,仿佛睡意未消,不笑时唇角也微微翘着,灯光照出的轮廓温和又柔软,能让人短暂地忘记他的身份,全然沉溺在晕染的光影里。

13.“这世上有些事,总要有人去做。”傅深道。

14.严宵寒不知道他哪只眼看见自己脸上写着“怜惜”,但知道他是在调戏自己,于是凉丝丝地说:“不客气,应该的,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
15.这世间,热血会冷,壮志不复,英雄与小人最终同归尘土,赞美与骂声都会化作虚无,强求并没有意义,所以他只是希望,这个人的赤诚与傲骨,能消磨的慢一些。

16.他裹着一身秋夜清寒,站在夜色里,像被一层屏障从人间隔开了,剪影仿佛有种难言的寂寥。

17.傅深不怎么有耐心地说:“你也看见了,严钦察使垂涎本侯美色,强抢民男,将本侯扣押在他府中,不许外出。所以这段时间有人找我,就说我被留在严府养病了。”

18.“朝廷走狗又在残害忠良了”。

19.严宵寒无所谓地道:“当然是因为垂涎侯爷你的美色。”

20.当他不再叫“侯爷”,而改为直呼其名时,身周那层铠甲仿佛脱落了,露出一个遥远又熟悉的侧影,那是傅深最初认识的严宵寒。

21.他其实想问,如果换做别人,出于朋友之间的道义,除了拉他一把,你也会把他带回家里精心照顾、衣不解带地守夜、不厌其烦地叮嘱他喝药吗?

你也会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问“你为什么不反”吗?

22.他想自己或许真的不适合朝堂,北燕统帅可以挥刀斩断来犯之敌,却被一床被子和一个汤婆子轻而易举地绑住心神,温柔乡尚且挣脱不开,日后还怎么面对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。

23.落日熔金,暮云合璧,人在春风深处。

24.尚且青涩的傅深就像个被狐狸精勾了魂的书生,满脑浆糊地站起来,眼神空茫,那一笑仿佛融进了晚照,还残留在他的视线里。

25.他无理取闹地心想:给你端药喂水的明明是我,陪你赏画喝茶的也该是我,凭什么你和她们有说有笑,对我却连个笑脸都吝啬?

他想再往前一步,可双脚好像被钉在了地上。情绪上头的昏昏然倏地冷了下来,严宵寒在心里把刚才那番思绪又咂摸了一遍,仿佛空口嚼了一把冰碴,半酸不苦地笑了一下,扪心自问:“是啊,我凭什么?”

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,严宵寒觉得自己像个被打碎了壳的蜗牛,昨夜破罐子破摔后,今天再也撑不出一副镇定自若的铠甲来面对傅深。

26.那姿态语气,真如这府上的另一个主人一般。以前严宵寒从未设想过他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夫人,或许孤老终生也说不定,可眼前这个场景,却自然顺畅得仿佛是顺着他的心意拓印而来,不期然地填上了梦境缺失的那一块。

27.“不用自己操心的感觉真好,”傅深心中幽幽暗叹,“谁要是得他真心相待,恐怕能让他给宠废了。”

28..铁骨铮铮如傅深,心机深沉如严宵寒,在外面呼风唤雨威风八面,回到同一屋檐下,原来也是肉体凡胎,七情上脸。

只因为这里是“家”。

29.傅深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,好似不满,可那力道很轻,倒像某种口是心非的推拒,这一肘杵的暧昧横生。

大少爷怎么了?

大少爷还不是落到了你手里。

30..傅深似乎是笑了,只是因为被闷在怀里,所以听起来像哼了一声。

严宵寒正欲将傅深放回床上,却不料怀中人忽然稍稍侧身,长臂一伸,搂住他的腰,脑袋枕着他一侧肩窝,竟然就着这个蜷在他怀里的姿势,闭眼睡了。

严宵寒刹那间静了。

烛影摇红,照见璧人成双。

这一刻意味着什么,无需言语,他们都心知肚明。

——他动心了。

31.因为他们都知道等在前方的结局是什么,只是名不副实而已。最坏的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坏。人已经站在了谷底,往哪儿走都是向上向好。

更甚者,白日梦倘若再做的大一点,他们说不定还要感谢元泰帝独具慧眼,天赐姻缘。

32.傅深难得柔和地“嗯”了一声,半开玩笑地在他后心口按了按:“心与君同。”

怀抱暖热,耳鬓厮磨,两人的心跳渐趋一致。傅深与他侧脸轻轻相贴,极尽温存,像是这辈子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“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”。

相拥良久,他终于推开了严宵寒,随手替他理顺压皱的衣领,示意他下车,同时口气十分狂妄嚣张地送客:“严大人尽管安心,来年花朝,本侯亲自登门迎娶大人,十里红妆,必不负君!”

33.傅深偷眼看严宵寒垂眸敛眉的侧脸,心说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禁卫,和为他遮风挡雨的年轻男人,到底哪个才是你真正的“里”?

34.其实蘑菇的诱惑没有那么大,傅深也不是非吃这一顿不可,他只是留恋昨晚的温暖怀抱与百依百顺,在只有两个人的天地间博取同行人更多的关注,藉此稍稍冲淡饥饿、疲倦和未知带来的恐惧不安。

说白了,就是在撒娇,严宵寒垂眸看了他一眼,出乎意料地没有不耐烦,也没有戳穿他。他的眼神很软,如同一捧融化的雪,冰冷清澈,内里却有复苏的暖意。

他利索地转身,单膝跪地,背向傅深:“上来,我背你走。”

35.疲倦和寒冷使理智涣散,防守稍有松懈,一些藏的很深的情绪就沿着缝隙溢了出来。

36.他的态度一向如此——你想说,我听着,你不想说,我不问。

坦坦荡荡。

37.他原意只想让傅深叫一声“严兄”,道个歉,就不再为难他。没想到傅深领会错了意思,沉默了半天,怯怯地试探着、声音极轻地道:“……哥哥?”

严宵寒被他这一声叫的,霎时间整颗心都酥了,松松握着傅深的手无意识地一收。

清风吹过,铺开满襟满袖兰花香。

38.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,令傅深那块玉佩遗落在了县城小院里。无常命运犹如一只巨手,轻而易举地搅弄风云,翻天覆地,也轻而易举地掐断了这段还没焐热、就已穷途末路的少年情谊。

傅深至今不愿回想那天的确切情形。他一生遇到过很多坎坷,生死大事,每一件都比这沉重,比这鲜血淋漓;他也不是一个软弱的人,会放任自己沉湎于回忆。然而或许是第一次受伤总是格外疼,这件事本身是个例外,因为它与紧随其后的一系列变故一道,惨烈地宣告了他少年时代的终结。

39.事已至此,他们已经没什么好说了,破镜难圆,覆水难收。背叛、欺瞒都以最直白的姿态摆上了台面,心虚也好,道歉也好,甚至理直气壮也好,事实已尘埃落定,态度改变不了什么。

依傅深以往的脾气,破口大骂,甚至挥拳相向都不意外,可他现在只觉得心累,想找个地方闭眼睡一觉。严宵寒这一刀扎的实在太准太狠,牢牢地钉死了他,血还没溢出来,就已经失去了反抗挣扎的力气。

40.傅深也想决绝地一走了之,可他每走一步,扎在心里的刀子就仿佛被人往外拔出一分,鲜血和痛苦失去了阻拦,从再也盛不下的伤口中喷薄而出。

这条巷子长的像没有尽头,他知道有人在背后目送,于是尽力挺直脊背。可越是僵硬,那些痛苦便越发显得无所遁形。

41.俯仰无愧。

42.但他没有劝,劝不动,也没资格。傅家三代忠义军魂,战死沙场何尝不是一种归宿。

43.傅深单手执杯,与他轻轻一碰,轻嗤道:“少自作多情,明年谁还想跟你一起看雪?你不如许个愿,若我不幸战死,死前最后一件事是原谅你。”

湖上风声呜咽,雪花纷纷扬扬,苍穹如同一个填不满的巨大空洞。

名为送行,实同诀别。

“我祝将军旗开得胜,凯旋而归。”他手不曾抖,笑容如常,轻声而平稳地道:“希望你恨我一辈子。”

44.傅深实在找不出语言来评价严宵寒这缺心眼儿的混账,心脏像被人捶了一下,快如擂鼓,又酸又疼,恨不得一夜飞度关山,回京暴打他一顿,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装大尾巴狼。

45.“可是北燕铁骑这么多年来驻守北疆,兢兢业业,保家卫国,这有什么错?”傅深道,“北燕铁骑是国之利刃,刀没有错,错的是执刀的人。刀柄只要有一天握在别人手里,我们就得永远活在猜疑里。”

46.傅深不知道该叹他用心良苦,还是该骂他败家子。仔细一想,严宵寒这人一贯都是这个德行,温柔体贴都像挥霍,给起甜头来毫不吝啬,可真心却只有一点点,还不怎么甜,都藏在又深又黑的角落。

然而这点真心如同石皮下的玉,一旦见了光,就会把周遭一切都变成石头。

47.七年来,往事如同像一根绑在脚上的镣铐,也好像一根吊命的蛛丝,给他划了一条清晰深刻的底线,让严宵寒不至于彻底踏进泥潭,弥足深陷。

这块险些碎成渣、又被勉强拼起来的玉佩仿佛寄托着他深埋于心底,却说不出口的卑微愿望。那是他欠傅深的一句道歉。

对不起。

我不想……和你一刀两断。

两块玉佩并排放进盒子里,无论是碎了的还是完好的,在灯火下都显得异常莹润美丽,犹如来自遥远北地,来自陈年记忆,来自某个总是嘴硬的人的无声慰藉。

幸好,他就要回来了。

48.“纸短情长,言尽于此,勿负勿忘”(傅深)

49.征尘血泪,峥嵘沉浮,生平写尽“报君黄金台上意,提携玉龙为君死”。

这是他无声的示威,也是他深深的遗恨。

晚照如明焰,照彻四野,终于等到远方马蹄声起,烟尘翻涌,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路的尽头显现。

为首者身形挺拔,姿态矫健,挟风雷之势策马狂奔,一袭大红袍服猎猎飞扬,映着漫天夕阳,恍如周身浴火,踏血而来。

红衣烈马,杀气腾腾。不像是来成亲,倒像是来抢亲的。

——那是傅深。

——这才是傅深。

50.时间忽然被无限拉长,走过七十二级汉白玉石阶,郑重的像走完长长的一辈子。

51.严宵寒眼帘低垂,温柔地看着他,似乎只要傅深一句话,他立刻就能站起来去给他摘星星、摘月亮。

傅深注视着他,缓慢而郑重地道:“希望我死后,亦可留影于麒麟殿,到时候,由你亲手捧上黄金台。”

功臣身后,只有至亲能捧像入殿。

52.正当侯府宫中俱乱成一锅粥时,京城北门霍然洞开,两骑明艳红衣从城楼又长又深的阴影中跃马而出,袍袖衣袂在风中翻涌,如同行将沉入地平线下的夕阳迸发出最后两团烈火,顷刻间飞掠过被暮色笼罩、昏暗陈旧的长街。

潇洒恣意至极,俊俏风流至极。

53.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滋味,像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被人从冰天雪地中捧了起来。傅深刹那动容,从严宵寒的角度看去,他眼中竟好似有泪光一闪而过。

54.他只说了四个字,字字落地有声。

“傅某惭愧。”

他一开口,嗓音已经哽咽至沙哑。傅家三代人的功勋,留于史册,铭于碑石,被万人传诵,溢美之词听的傅深耳朵起茧,他也曾骄傲满足、沾沾自喜;被皇帝卸磨杀驴时,也曾心存怨怼,觉得自己居功至伟,值得天下人对他感恩戴德。

可当他真正知道了什么叫“民心所向”,却收起了所有的傲气,只觉得惶然惭愧,渺小如天地间的一粒微尘。

外患未平,天下未定,他傅深何德何能,只凭一点微不足道的军功,却被这么多人感激铭记。

傅深自己清楚,他所背负的“责任”,很大一部分源于他是傅家人,不能堕了祖先威名;另一小部分是因为他的固执与不服输,千斤重担子压在肩上,咬着牙也要挑起来。至于“道义”,其实只占很小的一点,与周遭格格不入,他得像呵护着烛火一样孤独而漫长地坚守,免得它一个不小心就在风吹雨淋中熄灭。

而今夜,他忽然发现,原来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,在固执地守着这一盏灯。

万千灯火相送,声声祷祝,花落如雨,他好像终于找到了在这条漫漫长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与信念。

55.严宵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慢慢悠悠地道:“好说。我不担待,还有谁担待。”

他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嘲讽,联系前因后果,在场诸人都以为他是不满于这门拉郎配的亲事。

只有傅深,听出了一股隐晦低调的瞎显摆和独占欲。

56.“敬渊,我修好庭院,种下梧桐,现如今……只等着凤凰来。”(严宵寒)

57.少年情谊短暂如朝露,太阳升起就要消散,就好像人最终都会变的与从前不同。

只是有的人眉目依旧,有人却已面目全非。

世事无常,天意难测。

58.他承认自己早已动心,不过是因为两人之间多年渊源,傅深自认不是个肤浅的男人,谁知现在竟也会被美色晃了眼。

严宵寒注视着他慢慢红起来的耳根,笑了一声,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:“我还以为你把人骗到手就看腻了,想不到侯爷……还是挺喜欢我的?”

废话,眼都看直了,还想怎么喜欢你?

58.“亲的不错。再亲一个呗?”(傅深)

59.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,躯体的热度透过冰凉衾枕渐渐将他包围,傅深嫌这个姿势箍得慌,总想活动手脚,却莫名被重新宁静下来的夜色和暖意催的睡意昏沉。该酸疼的地方还是酸疼,知觉却好像被隔在了一层温存的屏障之外。

60.但被人捧着手心里,石头也要被焐热了。

61.严宵寒说:“我对侯爷,当然是一心一意的。”

62.傅深头也不抬地反唇相讥:“这还有个更煞风景的瘸腿将军,不也被你独占了吗?”

63.“不过呢,”傅深微笑着用折扇抵住她的胸口,“跟拙荆比起来,还是差了一些。”

64..傅深微微一笑,轻声细语地反问:“严兄,你是觉得我提不动刀了吗?”

65..“非得逼我直说,那好吧。我其实不想用‘你比他们好看’这种话哄你,因为我觉得拿这些人跟你相提并论都是唐突了你。”

“你在我心里高高在上,无人能及,”严宵寒喝了口茶,平静地道,“是真心话,没有开玩笑。”

66.因自叙心事而变得沉滞的气氛一荡而空,严宵寒忍不住埋在他肩上笑出了声。傅深在各方面都是个很强大的人,尤其是在感情上。严宵寒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一根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艰难行走,每次一脚踏空、以为自己要粉身碎骨时,都被傅深在下面稳稳地接住,他侥幸地睁开眼,才发现云山雾绕之下,地面其实就在他脚下。

他始终是被包容的那一方。

严宵寒用低的只剩气音的声音在他耳边说:“从头到脚,我碰过的、没碰过的——都喜欢。”

67.“我跟他说‘方才一时不慎,失手打翻老陈醋一坛’。”(傅深)

68.经年旧事如潮涌,与遥远的回忆尽头海天相接,傅深喉头蓦然一酸。

“去他娘的君要臣死,别学那些腐儒习气,”严宵寒垂首吻住他,语声轻微,可每个字都像是砸在傅深心上:“敢爱敢恨,快意恩仇。除了你自己,谁也束缚不了你。”

69.所有遥不可及的幻象,都是尘世里最无望的希冀的投影。

70.严大人平生就这么点婆婆妈妈,全堆在靖宁侯身上了。

71.玄铁心性,冰雪肝胆。

72.“疼就对了,”严宵寒站在他面前,微微张开双臂,那是个全然接纳包容的姿势。他的目光一直望进傅深的眼里:“记住了,你是个活生生的人,不是用铁石堆成的。”

73..仍有人记得逝去的忠魂。

仍有人为他奔走,为他流干最后一滴血。

74.“你看,不管发生什么,你身后始终站着万千北燕军。”

“——还有我。”(严宵寒)

75.“都没你好。你最好。”(傅深)

76.“再叫一声,好不好?”

傅深从善如流地道:“阿寒。”严宵寒却道:“不是这个。”

“那你想听什么?”傅深醉眼朦胧地一笑,眉眼中俱是温柔缱绻, 登时令满室璀璨生辉:“心肝宝贝……解语花……?”

77.“有一个人,我或许一辈子也不能与他并肩,不过可以把他放在心里,远远地看着他,偶尔说上几句话,就这样也很好。”(严宵寒)

78.当年城门处擦肩而过,惊鸿一瞥,他随手抛下一枝并蒂莲,却牵出了他一生的渴求与甘甜。

79.严宵寒悠然道:“一见傅郎误终身,我有什么办法。”

80.傅深其实心里门儿清,严宵寒的症结就在于“太把他当回事”,而傅深却没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。两人身份相差太大,越是在乎,越是患得患失,他一边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,一边又清楚地知道每一次亲密都是偷来的时光。

人生在世,不能纵情恣意就算了,他还要这样内耗自己的心血。

81.他哭也不是,笑也不是,千言万语到嘴边,都化作一声叹息:“能得你这番话,我纵然立时粉身碎骨,也了无遗憾了。只是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,为名声所累的有我一个就够了,你听话,别把自己的名声也赔上,犯不着。”

“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吗?”傅深斩钉截铁地道:“我有你就够了,还要那些虚名干什么!”

82.磊落君子如皓月之辉,一生也未必能遇见一个,他只能远远观望,从未敢奢望九天明月有一天会落入他怀中。

83.傅深把自己给了他,也把整颗心都双手奉上。

没有谁先谁后,没有谁配不上谁,因缘际会,命中注定,他们就是天作之合。

84.傅深微笑道:“凡有所命,无不遵从。”

85.经年累月地被“身不由己”拖着,在红尘里沉浮,只怕这一拖,就拖到了迟暮。

86.“我毕生极乐之时,仍是侯爷与我两心相悦的那一刻。”(严宵寒)

87.严宵寒朝他安抚地一笑,眉眼憔悴,但格外温存:“看我干什么,怕自己狠不下心来?”

“是啊,”傅深牵着他的手起身,感叹道,“这是治你呢,还是治我呢?”

88.“谁心疼给谁看。”(严宵寒)

89傅深烦躁地在林间路上走了个小来回,忍耐再三,终于没忍住,怒火万丈地咆哮道:“严梦归,我他妈恨不得把你捧在手里当心肝宝贝似的疼着,合着到头来在你心里就是个‘勉强’?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?!”

他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,真动怒时声音里好似含着血气与寒光,气势如泰山压顶,可严宵寒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句,心中竟冒出一点病态的放松感来。

“委屈他了,”他这样心想。

90.“不,”严宵寒哆哆嗦嗦、死性不改地笑道,“我怕的很,得要侯爷抱一抱。”

91.劫后怎么会余生呢?它只会留下一把烧干的余灰,让被抛下的人从此活在苍白的影子里。

92.荆州之行让他和严宵寒都变了很多, 也许是终于找到了寄托与归属,明白在这漫长尘世之中,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在孤独地走。

93.一将功成万骨枯, 黄金台麒麟阁高悬的功臣画像背后, 有幢幢火光跃动,无数亡魂哀号恸哭。

94.天公稍不顺意,便是旱涝蝗灾,凶年饥岁,上位者稍不顺意,便是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*。小小庶民,养家糊口已是不易,头顶着一重又一重的天,半生辛劳,只消一个飞来横祸就能彻底毁掉。

人命贵的时候,一怒便有百万人流血浮尸,人命贱的时候,他就是那百万中的一个。

托赖投了个好胎,傅深没有成为那“万中之一”,但他也不想当那个“万里挑一”,在杀人与被杀之间,他想走第三条路。

95.世上最令人无可奈何的罪名,一个是“莫须有”,一个是“怀璧其罪”,还有一个是“我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我而死”。

96.“吾妻安否”。(傅深)

97.“我日思夜想……这回总算见着真的了。”(严宵寒)

98.“我等不及你收复京城,平定天下,所以自己来找你。日后哪怕只能给侯爷当个马前卒——”(严宵寒)

99.怕眼前这一切像无数次午夜梦回,无限温存,可是只要一开口,就会蓦然惊醒,只留满室寂静,形单影只,孤枕寒衾。

傅深微笑道:“嗯?”

眼前这个是真的,温暖鲜活、会动手也会骂人的心上人。

严宵寒闭了下眼,眉梢上一滴水珠倏而滑落,这一声仿佛抽干了他的全部勇气。

“敬渊。”

100.俞将军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,肃容答道:“将军,听说您在河里捞上来一个夫人。您继续,末将这就滚。”

101.果然,严宵寒灵巧地抓住他的手腕,低头在他手背上啄了一下,抬眼温声道:“我也舍不得让你心疼。”

102.“可是……梦归,”默然良久,傅深拉起他的手,按在心口上,涩声道:“我连自己的家人都照顾不好,还有何面目自诩‘忠义’,妄谈重整河山、保家卫国?那不都是笑话么?”

103.严宵寒提问的角度着实刁钻, 傅深无论如何回答, 都等于承认了他是“哥哥”,要是不回答, 又会被严宵寒当做默认, 这么一来, 便宜被他占尽,嘴上说着“罚”, 最后八成还是花样百出的伤风败俗。

104.当他做梦都想着飞度千山万水时,山水之外的那个人又何尝放下过他?

悲喜交加的重逢之后,才发现原来彼此都是一样的走火入魔,一样的形只影单。

105.他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,一下一下地搏动着,富有节奏感,几乎像是某种韵律,一点都不急促。一时间,喧嚣的喊杀声终于远去,周遭的细微动静传入耳中,仿佛从修罗地狱重返人间,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。

106.傅深却没正面回答,漫不经心地道:“你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挨一刀,我也不用活了。困了,睡觉。”

严宵寒没追问,仔细想了一会,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摸到了傅将军铁甲下深藏不露的一点柔情。

107.傅深刚回京时,严宵寒还一口一个“奸佞”自称,还是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的朝廷鹰犬,而时过境迁,狂风骤雨之后,气节易变,忠骨易折,他却是为数不多的、仍然站的笔直的人。

108.“怪谁?”严宵寒把他的手拉进被子里,叹道:“我的侯爷,您可快点把京城打下来吧,好让我回家为所欲为。再这么管杀不管埋,我真的要忍不住残害忠良了。”

109.傅深点了点头,盯着那个去给他端面的修长身影,默默地心想:“我什么也不要,有你就够了。”

110.“各位,当年京师兵败、北疆沦陷之耻,如今,该由我北燕铁骑亲手洗雪了。”(傅深)

112.他的眼角被酒意蒸出一层薄红,笑起来不似平时轮廓冷硬,而是带着一点微醺的温存。严宵寒明知道时候不对,场合不对,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勾的心弦一颤。

113.“除夕夜,该说点吉祥话,”严宵寒就着漫天朔风,朝他遥遥举杯:“愿家国安定,盛世太平。”

傅深微怔,随即垂下眼帘,似乎是叹了口气,又似乎是笑了。

他举杯回敬,声音不大,但落在风里,每一个字都让严宵寒听清了。

“愿长相厮守,共君白头。”

说完,他将碗底残酒一饮而尽,纵马踏入无边夜色之中。

114.他早已不再相信贤君明主,更没打算取而代之。冥冥之中,似乎有某种规律束缚着一代又一代的英雄枭雄,盛衰兴替,自有定数。傅深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这种“天道”,却无法言明。

115.这场山河破碎的浩劫颠覆了一个王朝,而在劫灰之下,仍有星星余火。

116.谁知下一刻,那说着要走的人突然俯身压下来,舌尖迅速在他唇瓣上勾了一圈,轻佻又风流偷了个香,含笑道:“真甜。”

117.忠义是他拿来束缚自己的枷锁,不是送进别人手中任凭驱使的镣铐。

118.平庸不可怕,眼高手低才可怕;蠢也不可怕,自作聪明才可怕。

119.那时候傅深也没说话,只是一笑,扳着他的下巴亲了下来。似乎一无所知,又好像已经洞察了真相。

春风席卷过旷野,严宵寒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帅旗,在心中默默地补完了昨晚的未竟之言。

等你回来,我会还给你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。

120.雁乃忠贞之鸟,终身一侣,天涯共飞。

121.不管他平时如何忠义,哪怕他为长治帝重新打下了北方江山,可那些信任都是靠不住的,人未必能记得另一个人所有的好,但他一定记得所有的冒犯和伤害。

白璧上只要有了一个小缺口,它就离玉碎不远了。

122.只用了一眼,他就觉得自己被抽空了魂魄,痛彻肺腑里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后怕,飘飘荡荡,像个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病床前。

123.寂静漫长的秋夜里,他攥着傅深总也暖不起来的手,在他干裂的唇上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。

内心烈焰四起,恨意滔天,那一吻却轻柔克制,如同不忍打碎的美梦。

严宵寒在他耳边喃喃道:“我要杀了他。”

124.刹那间,天地宏阔,山河邈远。

125.这一次他站在燕州城头,已经长高成人,像一把迎风而立的寒铁长刀,外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柘族军队。

126.“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瞥在世上,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。”(傅深)

127.这句话一经想起,立刻就像一根定海神针,在他脑海中轰然落下,撑开了混沌的天地,所有涣散破碎的意识围绕着这一点求生欲凝结成型。透过紧阖的眼皮,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外界的天光。

128.“别说是避世而居,就是碧落黄泉,我也跟着他一起走。”他说,“不是敬渊离不得我,而是我离不开他。”(严宵寒)

129.傅凌用打湿的手巾给他擦脸,一丝不苟。殿中空旷无人,只有摇曳的烛火,将她瘦削的影子投射在床帐上,扭曲歪斜,恍惚看去,仿佛是从幽暗地底爬出来的藤蔓。

她的目光流连过长治帝的额头鼻梁,数着他轻飘飘的呼吸,抓着布巾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收紧,像是牢牢攥住某个呼之欲出的危险念头。

130.清冷的香气随着兽口轻吐的白烟弥散开来, 冲淡了屋内腐朽的药气与融融暖香, 人仿佛一下子从屋子里走到冰天雪地之中。

131.严宵寒愕然回首,狂风扑面而来,夜色与风雪的尽头,修长挺拔的身影伴随着东方熹微晨光,逐渐在视野中显出清晰轮廓。

大红武袍,深黑貂裘,腰悬长刀,英姿勃发,恍如武神降世,将星临凡。

132.“我说夫人,你这手劲可有点太大了。”(傅深)

133.黎明将过,白昼已至,风停雪住,太阳从遥远天际缓缓升起,晴光映着琉璃瓦上的细雪,熠熠生辉,灿烂得几乎炫目,然而都比不过面向他、背光而立的那个身影,仿佛只要轻轻一动,就能带起满眼温柔的波光。

悲欢离合,生死劫关,狂笑歌哭,十二载光阴,岁如长河,都在这对视的一瞬间缓缓流淌而过。

这一眼里,有他的山河万里,家国安定,也有他的白头偕老,至死不渝。

补:
 134.“他是我的。把你的江山拿回去,不换。”(严宵寒)
 

评论(6)

热度(1518)

  1. 共10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